可惜人生没有如果。
车前镜里映出的他,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,而是满脸疲态、胡子拉碴的
青年人了。
他深深叹了口气,把丢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烟盒收好,停好车子向楼上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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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,尝过后悔的滋味……」
「金钱地位,搏到了,却好想退回……」
他机械地行走在街道上,胸口始终有一股浊气压迫着喉咙,吞不下,更吐不
出。
小城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,唯有昏黄的路灯在夜幕中伫立,投下的黯淡光
亮里坐着一桌桌打牌搓麻的闲人们。嬉笑打趣的对话,混合著洗乱麻将时特有的
碰撞声,在寂静的黑夜听起来莫名刺耳。
想要嚎啕大哭,想要一醉方休,想要歇斯底里,
但这些澎湃涌动的情绪都被堵住喉咙的浊气憋在胸腔里,几乎要将他从内部
撑破。
——这股灼烧灵魂的痛楚,必须要发泄出来才行。
他握紧拳头,站在路灯边的阴影里,任由憎恨与愤怒在体内发酵,等待着一
个将它们肆意挥洒的机会。
终于,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之后,麻将桌边的人都已经换了好几茬,一个干瘦
的身影终于从桌旁站了起来。那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然后点燃了一支香烟
叼在嘴里,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踢踢踏踏地向大院门口走去。
他静静地站在一条小巷旁,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个有些佝偻的男人身上。经
过他身边时,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,扭过头呼出一股白色烟雾,眯起眼睛
隔着雾气试图辨认他的长相。
于是他动了,提起手臂,用尽全身所有力气一拳狠狠砸向那张蜡黄的脸孔—
—
「——呃?!」
拳头带起的气流吹散烟雾,男人本能地向旁边一躲,拳头擂在他的肩膀上,
砸地他一个趔趄。
在男人发出惨叫之前,他又抬腿照着男人的肚子踹了一脚,把对方的所有呻
吟都堵死在喉咙里 .
烟头掉在地上,一只鞋底踏过来,把它踩得支离破碎。方才还悠然抽着香烟
的男人正拼命蜷缩起身子,双手竭力护住头部,在少年如雨点般挥落的拳头下滚
动着。
「我!呃,你……呃啊!别打了、别呃!」
男人每次试图开口求饶,就会换来他更加用力的一拳或者一脚。等到他打累
了,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,男人也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不再挣扎,只是抱着头
发出微弱的痛呼。
「站起来!操,我他妈叫你站起来!」
他红着眼,抓住男人的衣领,把对方像是拖死狗一样从地上拎起来。
「叔,认得出我不?知道我为啥打你不?」
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嘴角流血的男人,男人也畏畏缩缩地打量着他。
「你是……对门黄姐的……」
「对,是我。你可以去报警,说我把你打了。警察要问为啥打你,嗯!你就
告诉警察,因为你这老赌棍逼着女儿在家卖淫!」
每说出一句话,他就抓着男人的领口狠狠摇晃一下,男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
般在他手里瘫软下去,心虚地移开了视线。
「那,他妈,是,你的,亲女儿!你个混蛋!」
这个人已经完蛋了——看着男人一副没骨头的样子,他忽然感到一阵沮丧,
似乎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毫无意义。
是啊。玷污的白纸如何才能擦净?失去的三年又如何才能如何弥补呢?
他颓然松开手,喘着气丢下一句话:「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逼女儿去……我见
你一次打你一次。」
就在他转过身准备离去时,男人却扶着墙壁自己爬了起来,木然说道:「我
没有逼她……但我能有什么办法,如果钱还不上,房子就会被借贷公司收走,到
时候我们父女俩住在哪里……反正是挣钱嘛,为了生——」
听到这里,他的脑子里「轰」的炸开,反身拧住男人的胳膊,另一只手握拳
在男人肚子上用力一捣,打得男人弓着身子跪倒在地,这才愤愤地啐了一口。
「你他妈还有脸说!要不是你这老赌棍,能欠下一屁股债?!」
不过男人的话也如同一根楔子般钉进了他内心最为动摇的地方,让刚刚发泄
一空的阴郁再次积累起来。
——没有人强迫她。
——今天的一切,都是她自己的选择。
——谁也没有资格指责谁,都是为了生存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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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起床,他才发现指节上擦破了皮,连带整根食指都火辣辣的刺痛。
窗外传来一如既往的蝉鸣,如同收音机里的白噪音,无处不在却又难以忽视。
他躺在床上,望着天花板发呆,提不起半点起床的劲头。他想在这座城市里
找寻的美好都已经随着时间消逝,只留下空虚的遗憾。
干脆直接买票直接回北京吧。
但这样简直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。沉积在心底的那份未能说出口的炽热情
感,犹如毒药般盘踞在他心头。
她配不上我了,他对自己说;
但我还没得到过她,他不甘心地想道。
「咚、咚咚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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