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泽远依旧还是润生的主事人,但每逢做重大决策时,他还是会登门拜访裴轸,听听他的看法。
蔺泽远第一次登门时,谈及给他们换一套设施配套更好的房子时,让陈静拒绝了。
陈静说住惯了,房子虽老旧,但采光通风都不错,周边也方便。
蔺泽远旁敲裴轸的口风,裴轸摆了摆头,说就按陈静的想法来。
蔺泽远又提议安排两个专业的护工,照料裴劲扬的日常护理,也被裴轸和陈静婉拒了,说还是自己来就好。
钱,的确可以提供便利,免去生活中的麻烦。
但,于被留在这世上的人而言,这日日支离破碎的麻烦,却是他们之间还尚存的联系。
是他们不肯假手于人的牵绊。
故,陈静和裴轸还如往常一样,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,有变化的是新安小区2栋一单元302的夜晚,不再是陈静孤零一人的动静。
“看什么呢?”
陈静夜间洗簌完,路过南边小房,见裴轸还抱着本书在裴劲扬边上陪着,走过去便抢过他手里的书,合上书页就看书封。
橘皮封面,是黄仁宇15年重版的《万历十五年》。
裴轸正看至紧要处,被抽走的手仍举着,等着她归还。
陈静翻了翻书页,明显是多次翻阅过的痕迹,她故意拖延,斜睨着他问:“值得翻来覆去地看吗?”
裴轸点了点头,又伸了伸手,想将书讨要回来。
陈静就是不依他,把书藏在身后,转着身子逗他。
裴轸等得着急,站起了身,手直往她身后摸,急欲夺回。
陈静直接后背紧贴墙壁,将书压在后腰与墙壁之间,获得解放的双手举到身前,和裴轸继续戏闹。
裴轸被她闹个不停,低垂下头,一副落败认输样,让陈静好不幸灾乐祸。
就在这时,裴轸趁她不备,一把抓住她手腕,往自己身前一拉。陈静一下子就脱离了墙壁,撞进他怀里。
紧接着,裴轸单手抱住她腰,紧压在胸口,另一只手正好接住从墙面正要掉落的那本书。
裴轸握着那本书,正要得意,却发现怀里的陈静竟突然僵硬了身体。
裴轸立刻松开紧箍的臂膀。
陈静脸色惨白,唇瓣瑟缩,吐不出一个字。
裴轸在她眼前挥舞着手掌,也没有半分反应,叫她的名字,更是听不见的模样。
陈静拨开裴轸挡在自己面前的手,颤巍着身子,向前走,走到裴劲扬的床边,身子一软,直接跪坐在床沿的地板上。
“劲扬……”陈静颤抖着手,朝裴劲扬睁开的眼前送去,试图让他的眼球随着指引转动。她哽咽着声腔,喉咙像堵着好大一团钢丝,撕裂着她的声带:“裴……劲扬……”
可裴劲扬睁着的眼神空洞,不知看着何方,更无法随着她手指,移动方向。
陈静慢慢垂下在他眼前晃动的手,抓握着床沿,指尖发白。她举起另一只手,锤打着裴劲扬的肩膀,一下比一下重,声音不似方才的颤抖,逐渐变得尖利:“裴劲扬!你给我醒来!你给我醒来!!”
裴劲扬的身体被锤打得颤抖,可那双终于睁开的眼,却如提线木偶一般,直直地睁着,没有焦点。
“裴劲扬……你这个王八蛋……”陈静已经嘶喊得没了力气,脸上挂着的都是泪,头趴在裴劲扬的胸口,喃喃着:“你怎么……怎么能……留我一个人……”
植物人会出现无意识的眼球运动,这种睁眼、闭眼都是无意识行为,眼神也无法交流,不能根据提示转动眼球,更不能理解他人说的话。
裴轸照料的时候遇到过,咨询过医生,而陈静这是第一次撞上。
裴轸上前,蹲坐着与陈静平齐,擦干净她脸上的泪,一把抱起,将她送回主卧。
陈静刚被抱至到床上,就一把挥开身前的裴轸,赤着脚去了阳台,紧锁住阳台的玻璃门。
她急促地按压着打火机,但按了几下都打不出火花。
她气急地冲地面用力一扔,火花四溅,打火机爆炸。
没有火,陈静揉搓着纸烟,橙黄的烟丝簌簌地从她指尖落下。
陈静就这样糟蹋了半包烟,烟丝落了一地。
她突然扔下手里的烟盒,走到阳台角,那盆最大的盆景面前。
不,这已称不上是盆景,就是一盆土坡。
她用力搬着花盆的一角,费力地在盆地摸到一张纸片。
是张硬纸壳,一面还包着塑料膜,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包装盒上的一角。
陈静拂了拂纸壳上的灰尘,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,写着——“静:往日不可追,来日尚可期,愿.”
字迹潦草,只写到“愿”字上,剩下的话无人知。
这张纸片是陈静去警局收拾裴珍私人物品时,在他出事那天开的警车上发现的。
陈静无法想象,他当时是身处怎样的紧要时刻,只能在身边找到这样一张纸片。
可到最后,他还是没写完最后要说的话。
他是写下遗书去的。
可他连遗书都没时间写完。
裴劲扬他在停车的那一刻,就知道自己会死。
末伏-劝
“往日不可追,来日尚可期……”
陈静摩挲着纸壳上的笔迹,低声默念着,念到最后,冷笑一声,接着手心握紧,纸壳儿终被揉成团,用力一掷,消失于黑夜里。
要做牺牲的人,何苦招惹她。
陈静再回屋内时,裴轸已不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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