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尘脑中嗡嗡作响,仿佛在冥冥中窥见了灼人双眸的耀光。
悲天悯人,可阴差阳错之下酿成滔天大祸,你即是解不脱的魔头;满心恶念,
却在人前做了一辈子仁义道德之事,你便是大贤之人。
心念,与自己是什么,并不相关……又或者,只是可以不相关。
可以,就足够了。
宁尘知道,自己如今的心意已无可转圜,可这成魔之道的路上,又该如何不
变做罗什陀一般的残虐奸恶?
未等他开口相询,宫主已读懂他心中所想。
「我知道你怕。今日将我寒溟漓水宫历代宫主修的《云不行》法纲传你。将
来若到了偏身坠堕之时,它可以护你一护。」
宁尘颤声道:「我……能做到么……」
「很难。但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容易事?你不过比其他人更难一点罢了。」
「难一点……哈哈哈……」宁尘苦笑三声,随之目光一坚,「来吧!」
宫主双手剑指一对祭出法印,将寒溟漓水宫秘卷轰然灌入宁尘识海。
待宫主助他调息完全,重新稳住肉身,已是日薄西山。宫主给了他出入寒溟
漓水宫的宫主信物,也将苏血翎放了交还给他,这才将二人送出宫去。
如今宁尘已然明白,宫主为何先前说了一句「为了叫她活着」。当初万法宗
龙雅歌兵解,苏血翎道心随之崩破,还是宁尘用千机神络牵连二人识海才勉强将
她救回来。如今龙雅歌幽精已灭,倘苏血翎知晓此节再复险象,宁尘可就全无办
法了。
所以他只得强作无事,乱写一封手书将苏血翎支走,以期保她无虞。
宁尘咬着牙硬去演戏,好歹支撑了一时半刻,没叫阿翎多起疑心。可满心凄
苦哪是能压得住的,吴少陵练就一双好眼,早看出他的异样,只是言多必失,不
好多说。
二人眼看已行至距离山门不远,身边少有人往,吴少陵索性以真名叫了他。
「尘哥儿,南疆你要自己去,我没法陪你。」
宁尘强镇心神,脸色冷若寒冰,声音也清凉无波:「我知道,我从也没想过
叫你陪我。」
「嗯。」吴少陵点点头,只拿家常话顺着他说,「我在山下蹉跎十年,也该
做些正事了。等我们两兄弟略有所成,下次再见之时也好多吹几句牛。」
宁尘忍不住问:「大哥有何打算?」
「先复铸金丹,然后随我爹将宗门上下清整一番。和任元圣一案有瓜葛的,
都给他大差不差办个干净。」
「大差不差……」
「是啊,这偌大一宗,千丝万缕,牵一发动全身,总有力不所及之处。薇姐
将来必是要接任宗主的,她需得竭力修行,震慑全宗内外,那我便要像我爹辅佐
宫主一般,做薇姐的左右手,好好传续我寒溟漓水宫衣钵。」
宁尘微微颔首,长叹道:「能一眼望见的未来,真好啊……我却不知,自己
该往何处才能寻得想要的……」
「都一样的,尘哥儿。我这里到处都是牵绊手脚的锁枷,举手投足皆是掣肘,
倒也羡慕你的拂袖洒脱。我们都认定了自己要做的事,做就行了,没得退。」
宁尘望了他一眼,什么都没说,只是抿了抿嘴。
山门就在眼前,吴少陵停了脚步,与宁尘拱手相别。可宁尘转身离去之时,
他看着那瘦削背影,又觉得怎么看怎么有异,忽地发现他随身携带的兵器不见了。
吴少陵大声唤起:「宁尘!你刀呢?」
宁尘身子一僵,遮掩道:「在宫里时不便带兵刃在身,收到戒中去了。」
吴少陵目光在他脸上落了半晌,几步追上前来,解了自己腰刀一把。
「我这对长刀一曰秋水,二曰柳渡,是我娘当年呕心沥血寻一神匠打得,留
与我相伴。这把秋水就送给你,也盼为你生生豪气。」
宁尘听吴少陵这般言语,怎能不心生感动,但仍是摆手道:「你娘遗物,我
不能收。」
「放什么大屁,我娘好好的还没死呢!快他妈拿着!」
吴少陵硬将秋水刀塞在宁尘手里,不再多语,抱拳向宁尘用力一拱,转身向
宗内大步行去。
宁尘凝望吴少陵背影片刻,御风纵身而起。
楚妃墨急忙跟上,可宁尘却施展灵觉期功力飞得极快,不消片刻就将她远远
甩开,仿若全然没当她在的样子。
天色沉降,寒风肆起,楚妃墨已看不见宁尘身影,只能凭借前方留下的真气
鼓动勉强追赶。女孩又急又慌,正不知如何是好,前面的真气也突然消失了。
不过,与此同时合欢法纲传来微微颤动,给楚妃墨点明了主君所在。楚妃墨
心下稍安,疾飞半刻,总算在一片风雪中再次看到宁尘身影。
「主君!」楚妃墨落到宁尘身边,哀声唤他。
宁尘站在崖边遥望南方,目不斜视。那里黑沉沉一片,与四面八方无有二致。
「楚楚,南疆凶险,你凝心期修为,还需我分出手脚照看。此行我一人足矣,
你回诛界门吧。」
楚妃墨方才一路都在心中打鼓,最怕的就是这样一句话。先前那些甜言蜜语
仿若空口虚言,耳鬓厮磨也都化了飞烟,只剩下心口一阵一阵发痛。
「你……你赶我回诛界门?你、你怎么说变就变……」
她隐约察觉宁尘心有难事,不想拿责怪的话戳他。可是一时间心哀神伤,还
是忍不住流下泪来。
宁尘扭头看到她眼中含泪,心中一塞。他往日里做事谨密,可此时却哪有心
思像以往那样把话说得处处周全,只能先将冰冷声音放软三分。
「你马上金丹了,回去找个地方静心修行。我办完事,还要去找你的。」
闻听此言,楚妃墨勉强松一口气。
「那,我追去找翎姐一起……我怕、我怕我以后找不见你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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