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的他,又有什么资格,管南宫家的闲事呢……
想到此处,顾长生自嘲般地冷哼一声,脚步似是灌了铅一般,一步一步,茫
然若失地走在一片寂寥的街道上。
……
「这么说,你是……」顾柳岺惊喜地看向南宫玉蓉,可南宫玉蓉还是那般冷
漠淡然的模样,丝毫没有一点起伏,甚至,看向他时还有几分莫名的嫌恶。
「我早已对天发誓,终生不嫁,往后的岁月中,我只想与儿子一起度过余生,
兄长还是,另寻良人。顾家,与我再无瓜葛了。」
……
「大人,快看,那不是顾公子吗?」
一双鹰眼,再次锁定在了顾长生的身上。
「后生!」徐衡立马迎上前来,数十位随从横在街上,硬生生挡下了顾长生
的去路,「这么晚了,你这是要去哪儿?」
「徐大人,有什么话快说吧。」顾长生心境极近崩毁,现在又遇到徐衡,早
已是火上浇油,就差一点就炸了。
「明人不说暗话。」徐衡甩袖震声道,「三日后武林大会既要闭幕,若令堂
不肯坐这盟主位……」
「你要做什么!」少年瞳孔骤缩,即便如此,娘亲依旧是自己的逆鳞,他决
不允许徐衡动她一根汗毛!
「江湖能人,多得是,谁来坐盟主之位都一样,我愿意给她,已经是给足了
她面子,她不坐,那就是不愿为国效力,那就是通敌叛贼,论罪……抗旨谋逆,
可是要株连九族的。」
" 徐大人好手段。" 顾长生忽的轻笑,指尖穿透掌心,渗出一股股热血。
「只有三天,你说不动她,刽子手就来帮她说动。想清楚,后生。」
待到人群散尽时,顾长生掌心已掐出血痕。他望着南宫家方向的灯火,忽然
想起七岁那场大雪——娘亲抱着他唱《采莲谣》,腕间沉水香混着血腥气。
" 徐衡……" 少年咬碎齿间蜡丸。
我一定,要杀了你!
……
元宵佳节,正街大道早已人满为患,处处都是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,又逢朝
廷军大胜,朝廷特意将宵禁解除,连开七日,通宵达旦,举城欢庆。
「闪开!让开!」顾长生快步穿梭在人群之中,与悠闲逛街的人们形成鲜明
对比,一片片整齐的队伍被他一人打乱,而他只想尽快赶到——
要想杀朝廷命官,明着来肯定毫无机会,那就只能从暗处下手,试问有谁还
能比唐门更会这一手呢?
「走……走水了!咳咳!西门的山上走水了!」忽然,一声尖锐的喊叫声再
次轭住了顾长生的脚步。
西门……那不是……我家?
「你说什么!!!西门哪个山上?!哪里走水了?!」顾长生一把拽住那人
的衣领,大声质问道。
「我……我不记得了!我就看见西门那边的山上火光冲天,我想起来那里好
像还住着一户人家,就想着来喊人帮忙救火……」
顾长生甩开众人,又马不停蹄地向家中奔去——
不可能的,不可能的!徐衡怎么会这么早就动手?!这雨雪天怎么会失火!
娘……娘!
「闪开!」
子夜的风裹着焦糊味窜入鼻腔时,顾长生正踩碎第七根枯枝。远处山脊腾起
的赤光将雪云染成血痂,他盯着南宫家方向那抹狰狞的红,喉头陡然涌上铁锈味。
" 娘——!" 嘶吼撞碎在林间,惊起寒鸦如墨点乱溅。少年发疯似的狂奔,
腰间机关匣的铜扣被震开,沿途洒落铁蒺藜也浑然不觉。待他踉跄扑到院门前,
却见青瓦白墙完好无损,唯有西厢房檐角挂着半幅焦黑的旗——原是邻山猎户失
火烧了柴垛。
" ……娘?"
推门的手在发抖。庭中石径积雪未扫,他赠娘亲的生辰礼「引路木鸢」碎在
阶前,翡翠眼珠滚进冰缝。正厅八仙桌上,药炉尚温。
" 不在……怎会不在!"
母亲为什么不在家中,明明刚才还在和大伯说话,现在又去哪儿了?!
此时的朱雀大街,灯河倾天。
千盏琉璃走马灯将飞檐照成透亮的茧,鲤鱼灯衔着金箔在人群头顶游弋,糖
画摊子腾起的蜜雾里,嫦娥与玉兔的轮廓正被孩童的惊呼惊散。顾长生攥着半块
蟠龙佩挤过人流,额角冷汗把鬓发黏成墨线——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胭脂香粉,
此刻都成了刺鼻的硝烟味。
" 让让!"
他撞翻了一簸箕元宵,白玉团子滚进青砖缝,卖汤圆的老妪咒骂声淹没在爆
竹声里。
"砰——"
一朵金牡丹在夜空炸开,霎时火树银花。
「诶!好侄儿,你这样慌张,是去何处?」这时,一抹铁掌突然掐住自己肩
膀,顾长生定睛一看,原来是道宣和陈勋。
「我娘,我娘去哪儿了?!你们知不知道?!」顾长生发了疯似的抓住陈勋
的手臂,声嘶揭底地喊着,再找不到娘的下落,他都快发失心疯了!
「冷静!顾施主,南宫夫人多时不见你归家,是上街寻你去了,方才贫僧在
南巷看见过她,你可去那处寻觅。」道宣安慰他道。
「多谢大师!」顾长生再等不了其他,立刻又转身向南巷跑去。
「母子情深啊,是吧。」陈勋暗暗感叹,「我要是也有这么个孝顺儿子就好
了。」
「娘!」嘶哑的呼唤卡在喉头,奔波辗转,顾长生已是没了气力,喉咙处的
铁锈,心急火燎的攻心,身心俱疲的他此刻哪怕只是见到南宫玉蓉也是死而无憾
了。
为什么,还是找不到!娘,你在哪儿?!
就在顾长生就快力竭倒下地瞬间,他总算是听到了那一声魂牵梦绕的呼唤—
—
「长生!」
……
上半(完)
[ 本章完 ]